OpenAI宫斗续集：可能全面转向营利性公司

营利公司的架构将会在短期内加快吸收商业投资，对算力投资将会是利好。但负面影响是，OpenAI团队中最聪明、最顶尖的人对营利公司的架构并不赞同，并因此离开

文｜《财经》研究员 樊朔

编辑 | 郭丽琴

9月末，美国当红初创企业OpenAI的宫斗又迎来续集。

当地时间9月25日，OpenAI首席技术官米拉·穆拉蒂在社交平台发文表示，将离开公司。穆拉蒂透露了辞职的原因：“我想创造时间和空间来进行自己的探索。”她还表示，自己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其所能确保平稳过渡，保持现在的状态。

与此同时，OpenAI首席研究官Bob McGrew以及研究副总裁Barret Zoph也宣布离开。

多位知情人士向媒体表示，OpenAI高管们的离开是因为CEO（首席执行官）萨姆·奥特曼及其他高管正在致力于一件事——将OpenAI从目前的非营利机构转变为一家营利性公司。

目前，OpenAI是否重组以及如何重组为营利机构尚无定论。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教授郑志刚表示，OpenAI一直在非营利愿景和大规模科研资金投入之间做困难的抉择，但非营利的结构与愿景很难在大规模研发投入下持续。

华泰证券科技与电子行业首席分析师黄乐平表示，若OpenAI重组为营利性公司，其影响主要体现在两方面： 一是方便融资。短期来看， 营利公司的架构将会加快OpenAI接受商业投资，这对算力投资将会是一利好。但重组的负面影响则正在显现:OpenAI团队中最聪明、最顶尖的人对营利公司的架构并不赞同，因此选择离开。他们的离开或多或少将会对OpenAI的创新能力产生影响。

外界普遍认为，受制于scaling law（语言模型中的规模化法则行为）放缓，OpenAI在发布GPT-4后迟迟未能发布GPT-5。2022年11月，ChatGPT问世，以1750亿的参数规模实现了大模型智能体验的飞跃。因此，Scaling law是大模型的之一性原理，也就是通过规模、算力的提升实现AGI（通用人工智能）。当地时间9月13日，OpenAI最新发布的大模型放弃了之前一直使用的 GPT 前缀，被称为 o1 或 OpenAI-o1 。

黄乐平表示，业内目前对OpenAI的担心在于，scaling law的终点在哪里。目前OpenAI似乎在放弃scaling law转向新的o1大模型，但他认为o1并不是一个非常明确的路径，如果OpenAI要继续靠scaling law走向AGI（通用人工智能），这些最顶尖人才离开对OpenAI技术路线产生的影响可能是巨大的，当然就整体而言，仍需要长期观察。

多位关键技术人员离职

穆拉蒂在六年前加入OpenAI，曾领导ChatGPT、文生图工具DALL-E等多个关键项目，对AI大模型的开发作出显著贡献。在OpenAI早期，穆拉蒂无疑起着“定海神针”的作用。

公开资料显示，OpenAI成立至今，微软共向OpenAI投资130亿美元。据媒体报道，微软首席执行官萨提亚·纳德拉和微软首席技术官凯文·斯科特对这项投资的信心，正是由他们与CEO奥特曼、首席科学家苏茨克维尔和首席技术官穆拉蒂形成的纽带支撑的。斯科特特别重视与穆拉蒂的关系。斯科特曾表示，他同意10亿美元投资的一个原因是他“从未见过穆拉蒂慌张的样子”。

随着ChatGPT在全球引发人工智能革命，OpenAI开始面临追逐商业利润和坚持公益初衷的矛盾。

在利润更大化的导向和驱使下，奥特曼、布罗克曼与其他四名前理事会成员对OpenAI的发展前景出现了根本性的分歧，因此爆发了2023年11月的OpenAI“宫斗”风波。（详见：从“权利的游戏”到“人民的名义”，OpenAI是否会陨落？ ）OpenAI理事会公开表示解除奥特曼的首席执行官职务，并将他和布罗克曼从理事会中除名。此后，穆拉蒂曾被任命为临时CEO，但仅仅四天后，奥特曼重回公司，穆拉蒂做回首席技术官。

OpenAI首席科学家苏茨克维尔被认为是发起“宫斗”的核心人物。原因在于他与奥特曼以及布罗克曼之间对于OpenAI在追求利润更大化还是坚持公益目的存在分歧。

有媒体引述知情人士的话称，在“宫斗”风波前几周，苏茨克维曾经因为人工智能的风险问题与奥特曼发生了几次冲突，希望能放缓推进相关产品，但都没有被接受。但也有消息源指出，穆拉蒂可能也参与了这场驱逐奥特曼的争斗。有媒体报道称，穆拉蒂曾在2023年10月向董事会成员表达了对奥特曼管理的担忧，可能是这场“宫斗”的始作俑者。2024年3月，穆拉蒂反驳了有关她在“宫斗”中扮演角色的指控，并告诉员工，她与奥特曼有着“牢固而富有成效的关系”，并且“毫不羞于”向他提出反馈。

而在此后，OpenAI高层经历了一轮大洗牌。2024年5月，苏茨克维尔和时任安全主管简·莱克先后宣布离职，他们共同领导的“超级智能对齐团队(AI风险团队)”也被解散；联合创始人约翰·舒尔曼在同年 8 月也表示将离职并加入 Anthropic。总裁格雷格·布罗克曼则宣布8月起至年底休假。

而与穆拉蒂同期宣布离开OpenAI的Bob McGrew以及Barret Zoph，也同样来自技术岗位。Bob McGrew此前负责领导OpenAI的研究工作，Barret Zoph则负责后训练团队，对模型进行评估和改进，2024年5月曾亮相GPT-4o发布会演示其多模态功能。

随后，奥特曼发布了一封 *** ，宣布了公司新的管理层。目前担任研究副总裁的Mark Chen即将晋升为研究高级副总裁，并将与首席科学家Jakub Pachocki一起领导OpenAI的研究团队。同时，研究科学家Joshua Achiam将担任新设立的任务协调主管，负责协调公司内部的各项工作。此外，安全主管Matt Knight也获得晋升，成为首席信息安全官。

OpenAI可能全面转向营利

有媒体援引两位知情人士消息，OpenAI高管们的离开是因为奥特曼及其他高管致力于将OpenAI转变为传统的营利性公司。

目前，OpenAI现有的的组织架构非常特殊，是由非营利组织及其理事会控制着一家营利性公司，而理事会成员并非OpenAI的股东，即使是对其投入巨资的微软，充其量也仅曾在理事会中获得一个观察员席位。OpenAI官网的基本结构图显示，这一组织架构由非营利性的OpenAI,Inc. 和营利性子公司 OpenAI Global LLC 组成。OpenAI使用非营利实体OpenAI, Inc.去管理营利实体 OpenAI Global LLC ，后者可以接受投资并设定回报率，但是要在前者的治理下展开运作。

前述的“宫斗”风波中，微软无疑发挥了重要影响力，促使奥特曼和布罗克曼的回归。2023年11月20日，微软CEO纳德拉在接受采访时表示，OpenAI的治理结构需要改变。据媒体报道，奥特曼和支持者们希望OpenAI从此转变为更传统的治理结构，即由股东组成董事会，对公司业务进行表决。

媒体报道称，目前OpenAI 正在推进重组为一家营利性公司的计划，并让奥特曼持股7%。据多位知情人士透露，奥特曼还正在与理事会就首次收购公司股权进行初步讨论。

多位知情人士表示，目前OpenAI已成为硅谷最有价值的公司之一，并以 1500 亿美元的估值筹集了超过 60 亿美元的资金。

一位知情人士透露，前述融资协议中有一项规定，即在未来两年内，OpenAI 必须转变为完全盈利的实体，否则投资者可以要求退还资金。但协议尚未最终确定。

转型是正确的选择吗？

对于重组传言，OpenAI向媒体回应：“我们仍专注于打造让所有人受益的人工智能，正如我们之前所分享的那样，我们正在与理事会合作，确保我们处于更佳位置，能够成功完成我们的使命。非营利组织是我们使命的核心，将继续存在。”

目前，OpenAI是否重组，以及如何重组为营利机构尚无定论。那么，如果OpenAI真的要从特殊架构转向传统的营利性公司，还有哪些路要走？

郑志刚表示，若OpenA确实要重组，需要按照营利组织的逻辑重构公司治理：在上市之前，风险投资基金以什么方式进入、如何确定其盈利的回报模式将非常重要。

郑志刚指出，在OpenAI现有的架构中，OpenAI的非营利实体是普通合伙人，而微软等投资者是有限合伙人。

目前，投资者与OpenAI的关系受到“利润上限”（capped-profit）架构的约束。OpenAI内部文件示，在新投资完成并且OpenAI的首批投资者收回初始资本后，微软将有权获得OpenAI的75%的利润，直至其收回130亿美元投资。之后，微软在该公司的持股比例将逐步下降到49%，直至微软获得920亿美元利润为止。与此同时，其他风险投资者和OpenAI的员工将有权获得该公司49%的利润，直至利润达到1500亿美元为止。在利润达到上述上限之后，微软和投资者的股份将重新归还给OpenAI的非营利基金。

郑志刚表示，OpenAI需要赢得微软这一更大投资方的谅解，并达成协议，将“利润上限”的回报模式变成某种可兑现的、在通常的盈利组织下的回报模式。不排除未来奥特曼通过不同结构，例如以AB股，甚至是ABC三种股的结构方式获得更多控制权。

郑志刚进一步分析，一方面，目前来看，包括奥特曼在内的创业团队对OpenAI未来的技术研发路线的方向是具有决定性影响的。因此，OpenAI的公司架构及未来股权结构的安排，应该会服从研发技术路线的方向。未来奥特曼创业团队大概率会采用AB股或ABC股的方式加强对OpenAI的控制权，同时维持外部风投基金的投资力度。

另一方面，“利润上限”的架构强调的是非营利的公益愿景与收回本金之间的平衡，若重组为营利组织，投资者必然会名正言顺地拿到回报。由于风投基金参与了OpenAI的早期投资，因此OpenAI未来上市可能也是必然的，或者成为公众公司。

此外，郑志刚认为，即使不上市，OpenAI实际上实现了大范围的资本流动，实质上与上市公司区别不大。因此，其非营利架构的模式一定会做出调整。而对于微软来说，OpenAI成为营利架构将会是一利好，这样微软就可以通过股票买卖等形式将未来价值提前兑现。

“在这次向营利组织调整的过程中，OpenAI的部分核心团队成员可能会由于理念冲突选择离开，这也是OpenAI无法避免的损失，但这是OpenAI在艰难平衡的困境中所做的正确选择。”郑志刚认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