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地时间2024年6月18日，法国巴黎，拉德芳斯商业区泛欧证券交易所的数字板上的交易数据。法国的政治动荡已导致巴黎将欧洲更大股票市场的地位让给伦敦。图源：CFP

法国总统马克龙的“背水一战”，经济影响几何？

界面新闻记者 | 刘婷

法国议会选举震动法国乃至欧洲金融市场，过去三周，市场一直担心，若法国极右翼政党获胜，可能增加法国实施扩张性财政政策的概率，并进一步威胁欧元前景。

自6月9日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·马克龙宣布提前进行国民议会选举以来，这种担忧情绪导致法国股债双杀。法国债市一度创下2009年欧债危机以来更大跌幅，10年期法国国债相对于德国国债的收益率溢价扩大至86个基点，创2012年以来新高；法国股市市值蒸发近2000亿欧元，“欧洲更大股市”的桂冠落入英国手中。

资金流向监测机构EPFREPFR的数据显示，最近一周，法国股票基金的赎回规模创近四周新高。美国花旗银行策略师David Groman认为政治风险正在促使资金流出欧洲基金，法国大选是一个关键导火索。花旗银行最近还将欧陆股票评级下调至中性，理由是政治风险上升。其他投资银行也纷纷下调了对法国蓝筹股公司的盈利预期。

法国国民议会选举不会威胁到总统的地位，但与新总理的产生密切相关。根据法国宪法，总统由全民直选，总理一般来自国民议会选举中获得多数议席的政党代表人物。法国总统主要负责国防和外交，总理主要负责内政。如果总统和总理来自不同的政党，可能会影响到政治稳定性，进而影响到决策效率。

正在法国调研的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研究员、巴黎索邦大学博士生导师赵永升对界面新闻表示，市场的担心源于马克龙宣布提前进行议会选举，“这犹如晴天霹雳，过于突然”。马克龙解散议会进行提前选举，意在表明自己倾听到了选民不满的声音，他主动把议会选择权交给民众，更好的结果是变被动为主动，其所在政党获得绝对多数，进而更持久执政。

但现在看来结果可能难如马克龙所愿。当地时间6月30日晚，法国国民议会选举之一轮投票结束，初步结果显示，极右翼“国民联盟”以33%的得票率领先， *** “新人民阵线”以28.5%的得票率排名第二，马克龙领导的中间派联盟以22%的选票数位居第三。

第二轮投票将于7月7日举行，这轮投票至关重要，如果国民联盟在第二轮选举中确认获得国民议会多数席位，该党主席年仅28岁的若尔当·巴尔代拉将成为总理的热门人选。这意味着，自二战以来，法国内政很可能首次由极右翼政党主持。

法国国民联盟（Rassemblement National）是欧洲极具代表性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。该政党的之一任主席让 - 玛丽· 勒庞（Jean-Marie Le Pen，老勒庞）以激进的反移民、反欧盟和反全球化言论闻名。现任的第二任主席玛丽娜· 勒庞（Marine Le Pen，小勒庞）相对温和，放弃了脱欧立场，但主张弱化欧盟主导权、加强法国自 *** 。

小勒庞主张取消低收入和中产阶级的直接遗产税、提高子女在个人所得税中的减免份额、要求企业提高工资、降低能源增值税等。在欧盟层面，主张退出欧洲电力市场，限制移民、削减促进移民流入的支出等。

*** “新人民阵线”的政策主张包括将更低工资标准从每月1400欧元提高到1600欧元、增加住房补贴、每年建造20万套公共住房、加强对高收入群体的征税等。在欧盟层面，主张修改欧洲竞争法、允许公共垄断、取消欧盟与加拿大之间的自由贸易条约等。

亲欧盟的马克龙则主张控制赤字，提出到2027年将预算赤字削减到GDP的3%以下，同时改革养老金制度，计划将退休年龄由目前的62岁提高至65岁，这遭到了很多法国人的反对。

与马克龙所在的中间派联盟相比，国民联盟和左翼“新人民阵线”的政策均有扩大 *** 赤字的风险。

华泰证券分析师易峘指出，根据法国智库蒙田研究所的测算，2022年国民联盟所公布的政策措施将导致法国每年新增支出1010亿欧元，相当于2023年法国GDP的3.6%。“新人民阵线”要求控制食品和能源价格、提高更低工资和房屋补贴、恢复财富税等，马克龙团队认为这些措施的成本将高达2866亿欧元，超过GDP的10%。按照欧盟委员会的测算，2024-2025年法国财政赤字均在5%以上，已经高于欧元区平均水平，也显著高于德国。在法国财政压力已经较大的情况下，国民联盟和左翼“新人民阵线”将加大法国所面临大的财政风险，且可能在财政问题上与欧盟发生冲突。

同时，法国宏观政策不确定性会推高法国乃至欧洲资产的风险溢价。易峘表示，尽管马克龙仍然在欧洲理事会中代表法国，但是其权力将受到约束，因为法国总理虽然主要名义上负责内政，但移民、援乌、国防等涉及到国家财政支出的议题都需要通过议会，因此如果极右翼国民联盟控制 *** ，仍可能对欧盟层面的政策产生影响。

不过，分析人士认为，目前来看，法国宏观政策不确定性对欧洲整体的外溢影响还比较有限，欧债危机重演的可能性较低。

易峘指出，首先，欧洲极右翼政党已经放弃退欧的主张，为了长期执政也可能进一步软化其他极端政策立场。其次，法德利差放宽边际上拖累法国债务可持续，但影响目前仍然可控。根据欧盟委员会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（IMF）的预测，2023年法国 *** 债务的平均利率仅为1.6%，未来5年平均名义GDP增速为3.4%，名义增速远高于 *** 债务平均利率。第三，如果出现法德利差的无序放宽，与欧债危机时期不同，现在的欧央行可以通过一些货币政策工具降低法债收益率。

鉴于法国金融市场的动荡，关于欧洲央行会否干预国债市场的猜测也越来越多。意大利央行行长法比奥·帕内塔表示，欧央行应该做好准备，“以应对国家内部政治不确定性增加所造成冲击的后果”。皮克泰资产管理公司经济学家萨布丽娜·萨卡尼切表示，如果法国市场风险上升到令人担忧的程度，欧央行将在必要时进行干预。

赵永升也表示欧债危机再现的可能性较低。他指出，与英美体系高风险高收益的特点不同，欧洲金融体系是中低风险和中低收益，法国及其所属的欧盟层面，对金融市场的监管非常严格和审慎。

“几十年来，没有一场金融危机是从欧洲大陆爆发的，包括2009年的欧债危机，其发源地也是在美国华尔街，然后波及到欧洲。”赵永升说，从经济现状来看，法国乃至欧盟发生经济动荡的可能性很小，欧盟经济基本盘问题不大。